以下为《窝头会馆-剧本》的无排版文字预览,完整格式请下载
下载前请仔细阅读文字预览以及下方图片预览。图片预览是什么样的,下载的文档就是什么样的。
窝头会馆
刘恒
人物表
苑国钟——50岁。房主。绰号苑大头。贫嘴却厚道。
古某某——73岁。前房主。清末“举人”。迂腐而风趣。
肖启山——56岁。保长。人称肖老板。圆滑且凶悍。
周某某——45岁。中医。营推拿正骨。怕老婆而又怕事。
田某某——42岁。厨子妻。曾为暗门子。刀子嘴豆腐心。
金某某——40岁。中医妻。旗人。对己对人有无限不满。
牛大粪——40岁。掏粪夫。兼具底层人的义气与油滑。
关某某——25岁。木匠。厨子的养老女婿。憨厚而正派。
苑江某某——22岁。苑家儿子。左翼大学生。坚定而忧郁。
周某某——22岁。周家女儿。左翼大学生。单纯而浪漫。
肖鹏达——22岁。肖家儿子。释放的犯人。偏执而堕落。
王某某——23岁。王家女儿。木匠妻子。守本分的孕妇。
第一幕
(一九四八年夏 处暑 白昼)
【XX死胡同里的一座小院儿,坐北朝南,品相破败,却残存着一丝生机。东北角一棵石榴,西南角一棵海棠,两棵树让一条晾衣绳勒着,像在院子当间横起了一根绊马索。
【正房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砖楼,两层摞在一起也没高过东侧邻院的大北屋。楼底一层三间,东边两间住着苑国钟。他是房主,喜欢酿私酒腌萝卜,还喜欢侍弄茉莉花儿。窗台上下廊子内外摆满了花盆和坛坛罐罐,台阶下边儿则是一口胖得离谱儿的大水缸。缸口搭了青石板,比八仙桌还高某某,几个倒扣的菜坛子围着它,做了现成的小板凳儿。楼底西边隔出一间,租给了木匠关某某,小两口儿快抱孩子了。楼上的格局比较古怪,总共两间房,居然在正中打了隔断。西边那间大一些,带着半个平台和下楼的暗梯子,住户是清末的举人古某某。平台高.上低错落,摆满了他的蛐蛐罐儿,虫子们时不时就嚷嚷起来,是欢唱也是哀鸣。隔断东边那间看上去很憋屈,廊道上安了栅栏门,门外连着带扶手的楼梯。木头台阶在中途拐了个弯儿,斜着伸到院子里,几乎把房主的窗户给挡严实了。房主乐意,因为住在脑瓜顶上的不是外人,是他的宝贝儿子苑江某某。他是***的大学生,让痨病害得休了学,闷在屋里读书静养,除了偶尔吹吹口琴,咳嗽咳嗽,听不出他有别的动静。
正房的左右耳房都在暗处,一边是茅厕,挡着一人多高的竹篱笆;一边是月亮门儿,通向后夹道。
【东厢房是三小间,干净得要命。租户是中医周某某,他不大开方子,擅长正骨推拿和针灸,主业却是做膏药和倒卖药材。媳妇金某某是旗人,又信了天主教,规矩多得不得了。女儿周某某念师范,平时不着家,但是有一间屋子笃定是她的,从绣了紫百合的窗帘儿能看出来。
【西厢房也是三小间,紧南边儿这间却敞着,透过苇子帘儿能看见煤堆、案板、灶台和各种家伙什儿。租户是王某某,他从小就在这个院子里给人做饭,混到一把年纪了还是做饭。媳妇田某某以前是卖大炕的寡妇,从良之后改卖炒肝和窝头了。她把闺女王某某嫁给了关某某,让这小木匠倒插门儿,踏踏实实地给老王家当起了养老女婿。
【院子靠胡同这边没有墙,也没有大门和门框,舞台顶部垂下一坨挂着彩匾的门楼子,“窝头会馆”四个字斑驳可辨。字体、字体、落款、印章非乾隆莫某某,却怎么看怎么像蒙事,是专门吊在那儿唬人的。
院子的地面在舞台高.上起来,不多不少地往后退,留给小胡同和大门台阶一些位置。舞台一侧,死胡同的尽头,挡着一棵粗大的黑枣树,结满了果实。与这棵茂盛的雌树相呼应,舞台深处的后夹里.道站着一棵死去的雄树,枯朽的枝干伸到砖楼的屋脊上,奇形怪状像生了锈的铁器。
【大幕在此强彼弱的口琴声和拉锯声中展开,枯树枝子不时坠落,发出嘎巴嘎巴的断裂声。那是一首外国的口琴曲,旋律和节奏十分优美,与我们看到的情景却极不相称。灶台上的笼屉热气蒸腾,王某某扎着脏围裙匆匆忙忙地捏窝头码窝头。田某某蹲在大盆旁边儿,兴致勃勃地拾掇一些白色的条状物,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弄明白她洗的是猪肠子。周某某窝在躺椅上翻报纸,却没耽干活儿,两只脚来来回回地地蹬着铁辊子,在一个研器里碾药面儿。二楼的平台上,古某某旁若无人地捣腾蛐蛐罐儿,颤巍巍的身子时隐时现。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伐那些枯树权子,眼看着树冠就y肯氯チ恕L锬衬持逼鹧纯醋怕ド夏羌湮XXXXX耪だ腹易糯傲钡暮谖葑印?/p>
田某某 嘿!小淼子!紧着咳嗽就别吹了,本来就是vF病棵子,你就不怕吹吐了血吗?大妈我听着可上不来气了啊……我都快吐血了!
【口琴声戛然而止,传来蛐蛐儿小心翼翼的呜叫。
田某某 我说大兄弟,你哧哧哧笑什么呢?吃膏药啦?
周某某 我吃黑枣儿了!您瞧这字儿印得……一粒儿一粒儿像不像黑枣儿?我瞅着它们就想乐。
田某某 那甜枣儿都告诉你什么了?
周某某 国军……咱们英勇的国军在东北又打赢了!
田某某 新鲜!他们什么时候输过?明是脑浆子都给打出来了,顺着腮帮子直滴答,自要一上报纸,嘿!敢情是搂着脸巴子庆祝胜利,人家扎堆儿舔脑儿呢!
【周某某笑得嘎嘎的。金某某挎着满满一笸箩膏药走出东厢房,在躺椅上轻轻踢了一脚。
金某某 玉浦,过来搭把手。
周某某 哎!
【周某某士兵似的跳了起来,帮着老婆把膏药夹在晾衣绳上。田某某拎起一嘟噜肥肠儿,从绳子的另一头开始晾,把两块膏药晃地上了。
田某某 呦!对不住了您!
金某某 翠兰姐姐,我真就看不明白,您这着的是哪门子急啊?
田某某 我没着急您也甭着急……穆某某妹子,这就给您捡起来了。
金某某 您那肠子掉地上倒不碍的,我们这膏药怎么办呐?
田某某 瞧您说的,猪肠子掉地上不碍的,我那肠子我得让它掉自个儿肚子里不是?
金某某 您甭客气。您就告诉我……这膏药沾上土坷垃怎么使啊?给谁使啊?
田某某 那不是贴腰的吗?谁腰疼给谁使啊!
金某某 我们拿出来使,再硌着人家,人家不给钱也就罢了,真要算计我们,讹我们一道,我们找谁讲理去?
田某某 找我呀!您让讹您那孙子找我,您让他讹我来。谁怕谁呀?(话中有话)想变着法儿讹我,他姥姥!
金某某 没您这么捡便宜话儿的……谁讹谁了?
田某某 爱谁谁!谁敢讹我我抽谁!您让他讹我试试?您把那膏药递给我,我他妈糊他腚眼子!我糊死臭丫挺的!
周某某 穆某某,咱少说两句……听我的!姐……您也少说两句!
金某某 闭嘴!往后不许你叫这人姐!
田某某 别介!叫我妈,我还不乐意呢!
周某某 不说了……咱都不说了……都别说哩……
【拉锯声悄然停顿。王某某一边捏窝头,一边假装找东西,在老婆跟前乱晃悠。谁都没搭理他、就像世上根本没这个人。苑国钟慢吞吞地走来,用木头背架驮着几盆茉莉花,俩胳膊各挎了一个竹篮子,里面有中药包和熏蚊子的艾蒿辫儿,还有灌满私酒的旧玻璃瓶子和盛咸菜的柳条壳儿。他在台阶上退了半步,耸着鼻子端详那棵黑枣树。
苑国钟 (嘟囔)哪个歪嘴子夜壶干的?又在树后头撒了一泡……哪天逮着兔崽子,我要不骗了他我就不姓苑!(跨进院子,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你们叽叽喳喳嚷嚷什么呢?知道胡同口的街坊怎么跟我嚼舌头来着?(模拟)不得了啦!你们院儿那俩母鸡又踩蛋儿啦!(周某某哧哧笑,被媳妇点了一脚)瞧见没有?这吐沫星子多寒碜呐,可谁让你们自己个儿不嫌寒碜呢?翠兰妹子,您给扶一把……(蹲身卸下背架)你们都听大哥一句,掐架的累活儿给公的留着,母的好好趴窝里歇着去。您不喜欢下蛋喜欢下煤球儿都没关系,甭管黑的白的,瞅不冷子给挤一个囫囵个儿的出来您就是神仙了……玉浦兄弟,您说是不是?
周某某 那是……那是!
金某某 (瞪着田某某画十字,低声)哈路利亚!
田某某 (高声以对)阿弥陀佛!
苑国钟 (戏谑)关帝爷圣明!二位先别走,我有正经事儿跟你们说……立本儿,接着……(把艾蒿辫儿和中药包递给王某某)别耽搁!赶紧把艾蒿辫儿点着了挂茅房去,熏不死那蚊子也得把它熏傻喽,让它分不清哪是砖头哪是屁股,我看它叮谁去……那草药茬子不着急,泡一过儿再煎,得拿文火好好煨它……(转过身来)翠兰妹子,穆某某妹子,知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
田某某 就冲您这一笑,没憋好屁。还不赶紧放出来,没看见手里都端着活儿呢吗?
苑国钟 (高声)今儿是好节气,处暑!是我苑国钟要饭的日子口儿了……(见众人回避便收敛了笑容)我不是要租钱,我要的是饭钱!你们两家儿东厢西厢住着我的瓦片儿,不能不赏我一口饭吃。过来瞧瞧,啊?多好的茉莉花儿,有人看没人要,花骨朵儿倒给掐没了!三瓶子酒……一滴答也没卖出去,咸菜倒是出去了,俩熟人儿一人挠了一大把,没给钱给俩字儿……尝尝!
田某某 给你俩字儿是便宜的!不是熟人儿,人家非要赏你俩大嘴巴蹬你两脚,你不是也得接着吗?
苑国钟 (运气)没错儿,我该着!我……
【二楼传来z竮竮5纳簦饭雍椭谌伺ね吠峡础T方衬炒游葑永镒叱隼矗俗乓桓鲋耋髯优K成园祝贩⒙韵耘盥遥裆词帜病K蚩袄日だ该诺乃罚雒胖笥址瓷硭茫匙怕ヌ萃伦摺K两谧约旱乃妓髦校崆峥人宰牛劬XXXXX贾斩⒆沤诺紫隆T饭有⌒囊硪淼赜ァ?/p>
苑国钟 你好好歇着呀……快递给我,我给你灌暖壶去。
苑江某某 爸,我自己来。
苑国钟 小淼子,咱们……咱们后半晌儿去不成澡堂子了。
苑江某某 (缓步)为什么?
苑国钟 新来的这掌柜不地道,他怕主顾嫌弃病人,死活不卖给咱们澡牌子……
苑江某某 噢……(平静地走向灶棚子)人家没什么错儿。
苑国钟 (轻轻叹息)你们都瞧见了吧?
田某某 瞧见什么了?
苑国钟 您说……我这儿子是不是念书念傻了?
田某某 他没傻您傻了。
苑国钟 我怎么就傻了我?
田某某 满世界就没您这么惯儿子的!他再有病您也是他爸爸,就算他得了神仙的病他也不是神仙,他是您儿子!您犯不着一天到晚供着他……
苑国钟 我不是他爸爸,他是我爸爸……成了吧?
田某某 您还别不爱听!让他休了学是让他养病的,没白日儿没黑界地看书看书,就知道看书……您瞪着俩大眼珠子也不知道管管?这是养病呐?这不儿上赶着找死呢么!
苑国钟 我儿子喜欢看书,看了书他高兴……我得变着法儿让他高兴。
田某某 您也跟着高兴了是不是?您吃浆子吃多了吧?
苑国钟 您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是心疼他,大半夜听他咳嗽,我心口都裂成两瓣儿了!我不想招我儿子不高兴……
田某某 搁着我,他要不听劝就把书给他扯喽,把口琴给他撅喽,把……(看见苑江某某走出棚子,连忙改口)小淼子,这几屉窝头都是新茬儿棒子面儿,蒸得了你趁热儿尝尝。
苑江某某 (轻声)谢谢大妈。
苑国钟 儿子……晚上我给你烧一锅热水,咱自个儿蹲水缸里涮涮……
苑江某某 不用了。
田某某 (悄声)他懒得说话,还偏去烦他,您这不是找着挨臊呢么?
苑国钟 (目送儿子进屋,垂头丧气)他不是念书念傻了……他是嫌我跟你们催租子呢!每回一要房钱他就不爱搭理我……您说,我又没跟他要,他老这么臊着我干吗?
田某某 那您就甭要租子了,您还是要儿子吧。
苑国钟 (不悦)你们存心要饿死我是不是?话说回来,饿死我没关系,你们不能饿着我儿子……这不!你们都瞧见了,刚给他抓了药,可什么药能治得住vF棵子这号病呀?死马当活马医呗,人家跟我要多少钱我也得乖儿乖儿递过去,跟我要脑袋我不是也得给么?你们把我扒光了瞧瞧,身上要是还剩着一个大子儿,我这就躺下,我请二位扒我的皮!我……
周某某 苑大哥!我们刚囤了几口袋药材,挺老大的花销……
苑国钟 我跟你说不着,你们家银子不归你管……(笑眯眯地对着金某某)大妹子,您听好了,(掰手指头)大暑一笔,芒种一笔,加上处暑这一笔……咱把这三缕儿头发拧成一条大辫子!欠我这一季房钱……您就一股脑儿给清了吧?啊?您省心我省心,连老天爷都跟着省心了……(手指XX)咱让人家操了多大的心情……对不住了您呐,老天爷!
金某某 国钟大哥,欠了房钱是对不住您,可我们掉在坑里爬不出来,您不是看不见吧?您有眼睛啊……
苑国钟 (一愣)是啊……我有眼睛,都看见了。你们在坑里抓挠儿,我那坑已然给填平了。我早就让人家给活埋啦……你们就没看见吗?您的眼珠子横是没长在我眼眶子里吧?
金某某 (口气放软)您用不着起急,这不是跟您商量呢么?您瞧……玉浦在西鹤年坐堂您也知道,人家刚刚涨了堂租您不知道吧?屁股大一块地方,您知道他们要多少钱?我们玉浦挣三碗饭得拨给人家两碗半!上回进的那些党参您也看见了,钱没少花可全都发了霉……
田某某 (一边晾猪肠子一边插嘴)发了霉倒是发了霉,可也没见着耽误了卖,蜂蜜水儿里泡泡,老阳儿底下晒晒……做那大药丸子多水灵呀!
金某某 还没完没了了!又哪儿碍着您了?
田某某 得!是我碍着您了……我躲您远点还不成么?
苑国钟 等等!您往哪儿躲啊?先把房钱撂下,等我数完了您爱往哪儿躲往哪儿躲,您哪怕插个翅膀儿飞了呢……钱吧您呐!
田某某 您等我把肠子掏干净了再给您掏钱,我……
苑国钟 翠兰子!甭捣腾废话了,啊?我不爱听……掏钱。
田某某 活该您儿子臊着您。
苑国钟 活该我认了!别给软的啊,我要硬的……您给掏两块叮当脆的吧。
田某某 (跷起胯骨)手黏着呢,自己进兜儿里掏去。
苑国钟 (尴尬,对着金某某)您也屋里取(音qiu)去吧?
【田某某朝苑国钟偷偷丢了个媚眼儿。金某某看在眼里,一脸鄙夷,画完十字之后拂袖而去。
金某某 哈路利亚……
田某某 (对着金某某的背影,高声)阿弥陀佛!
苑国钟 关老爷圣明……(犹犹豫豫地把手伸到对方口袋里,轻声)您是属王八的?怎么咬了人就不撒嘴呀?
田某某 那是!我一撒嘴她不得叼住我鼻子?上回洗猪肠子,脏水沁了她药材笸箩,愣讹了我半袋儿白面!
苑国钟 您犯不着跟她较那个劲,人家信的是玛丽亚。
田某某 她信玛丽亚,我信观世音,我能矮她一头不成?她脊梁后头有耶稣戳着,我屁股后头还蹲着XX佛呢……谁怕谁呀!
【田某某扭动腰肢挑逗,苑国钟汗都下来了,掏出几个铜板数了数,不甘心地接着掏。周某某偎在躺椅上假装看报纸,悄悄窥视他们。王某某则视而不见,摇着冒烟的艾蒿辫儿走向茅房。
田某某 哎哎哎!您掏够了吧?
苑国钟 不够……你们两口子一份儿,您闺女两口子还一份儿呢。
田某某 您掏半天掏着硬的没有?
苑国钟 我得问问我这俩耳朵……洗您的肠子去吧!
【苑国钟离开对方,熟练地弹着银元,一边贴在耳根子上听辨,一边凑近了周某某的躺椅。
苑国钟 我说玉浦兄弟……
周某某 哎……您说。
苑国钟 你媳妇进教门有两年了吧?
周某某 到腊月整三年。
苑国钟 都知道你屋里这大格格爱使小性儿,觉着随了天主还不得改改?脾气看涨!按说不至于呀?这世上谁招她了?谁惹她了?是傅司令得罪她了还是蒋委员长欺负她了?你跟她进过教堂,你给说说,是哪路儿神仙发了话了?看谁谁不顺眼……这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呢?
周某某 不瞒您说,我还想找个人打听打听呢。头一回进教堂我就打呼噜,推醒了接着打,我媳妇眼泪还没下来呢,把那神父给弄哭了!打那儿起,穆某某她再也没让我跨进教堂一步……
苑国钟 你不去你闺女跟她去。
周某某 去两回也不去了。
苑国钟 你闺女也打呼噜?
周某某 打呼噜就好了……(低声)人家改信马克思了!
苑国钟 马某某……马什么?
周某某 马克思。
苑国钟 他是谁呀?一贯道的?
周某某 嘿!哪儿跟哪儿啊……(俯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您知道了吧?
苑国钟 (紧张)我不知道!你什么也没说过,我什么也没听见过!这姓马的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我就认识房钱!快招呼你媳妇拿钱……紧着呀!你们倒是……
【后夹道突然传来砍伐声,苑国钟一哆嗦仿佛被斧子劈了后脖颈。他盯着楼顶震颤的树枝,吃力地挪动脚步。
苑国钟 干吗呢?(大声)嘿……干嘛呢你们!
田某某 (怯懦)……他们伐树呢。
苑国钟 谁呀?
田某某 我闺女……我闺女他们两日子。
苑国钟 (发火)你让他们干的?占便宜没够是吧?蹬鼻子上脸踹脑门儿……想蹲我天灵盖儿上拉屎是吧!
田某某 不是我……
苑国钟 谁?不是你是谁?你说!谁?!
古某某 (慢条斯理)我。
苑国钟 ……古某某?
古某某 你瞎嚷嚷什么呀?是我让他们伐的。
【古某某晃晃悠悠地下了楼梯。他的肩膀上用褡裢兜着几个蛐蛐罐儿,一手拄拐杖,一手拿铁钎子这儿掏掏那儿捅捅。苑国钟看他打了个踉跄,赶紧上去搀了一把。砍伐声清脆而急促。
苑国钟 古某某,后夹道那棵树我押给棺材铺了,您知道呀!
古某某 废话!不知道我能急着赶着雇人下斧子吗?
苑国钟 您这话儿是怎么说的?
古某某 我命里缺这口棺材。腊月初八我整岁七十三,不备一口六个面儿的小木头宅子我过不了这个坎儿……明戏了吧?
苑国钟 不明白!您想睡棺材您上棺材铺躺着去呀,您糟蹋我的树干吗?我是房主,那树是我的,砍不砍我说了算,您凭什么说砍就给砍了呢?
古某某 你是房主没错儿,可这窝头会馆是民国十六年你从我手里买过去的……对吧?
苑国钟 (不知道对方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对……对呀!
古某某 三百二十块现大洋……我把这房子卖给你了,对吧?
苑国钟 对……对呀!
古某某 可是呢,我没把树卖给你呀……对不对?
苑国钟 (愣住了)对……不对!不对!!古某某,您好歹也顶了个举人的名头儿,您见过世面,您知道前朝皇上吃了韭菜嘴里是什么味儿,您说您在跟前儿闻过呀!您千万可别恶心我……我花钱买了院子,院子里的树能不是我的吗?院子是我的,院子里的东西能不是我的吗?
古某某 我也是院子里一东西,我是你的吗?
苑国钟 ……
古某某 说!我,古某某,这老东西是你的还是我自己的?
苑国钟 您当然是您的了!
古某某 这不结了!
苑国钟 可您要是棵树呢?您要是长在我后夹里.道呢?您不是我的您是谁的呀?您活该把根儿扎这儿了!
古某某 矫情!
田某某 老爷子!您别拿着铁钎子乱扎,墙皮儿都让您给扎酥了,小心砖头掉下来砸您那脚后跟!
古某某 怎么着?院子是他的,蛐蛐儿也是他的?你们答应,蛐蛐儿答应了么?我都懒得笑话你们……(从怀里掏出房契,一折一折打开)我跟你对对房契,把你那张也拿出来,让它凉快凉快……苑大头!
苑国钟 您别这么叫我,我不爱听!
古某某 (开心大笑)你不爱听?给洪宪皇帝发丧那年……(对着田某某和周某某)那年这小子还给我看大门儿呢!不好好在院子里呆着,跑到街上看袁世凯出大殡……你们猜怎么着?老百姓堵了一街筒子,不看那死的了都看这活的,都说怎么他妈这么快呀!袁大头转世了嘿……(众人笑)苑大头!你说,有这回事儿没有?
苑国钟 (自嘲)有这回事!我脑袋是大了点儿,可是我那苑不是他那袁,我是草民我带着草字头儿呢!您也甭管圆大头方大头吧,我就是扁大头,我就是一馅儿饼……后夹道那棵树也不是您的,它是我的。
古某某 你给我念念房契,你能念出一个“树”字儿来,我磕死你脚底下……念呐!
苑国钟 我?我念不着。
古某某 你不念我念。我就喜欢这两句儿,我念给你们公母几个听听……(田某某和周某某凑过来)卖者……这指的是我……(宣旨一般)卖者痛失老宅,身心染恙,切须调养……我差一丢丢儿没背过去……切须调养,自立契之日起,无偿……就是不给钱……无偿暂住原宅一间,待另购新居之后,即行搬离,买者不得干涉之……(喜悦而夸张)之之之之!耳朵眼儿都痒痒吧?听进去了没有?
周某某 (恍然XX)合着您……打民国十六年到今儿,还……还没购得新居呢?
古某某 (乐不可支)做梦都想搬出去,找不着合适的呀!
田某某 今儿都民国三十七年了……这得省多少房钱呐?
古某某 说得是呢?他一跟你们催租子,我心里那蜜罐子就给打翻了,焎儿得我啊……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苑国钟 古某某……祖宗!您就不能被窝儿里偷着乐某某?
古某某 我怕乐大发了挺被窝儿里,出来透透气儿。
苑国钟 您已然大发了您快了!您别忙活了,我白送您一口棺材,您赶紧 内容过长,仅展示头部和尾部部分文字预览,全文请查看图片预览。 我儿子……他喜欢看书……
牛大粪 (觉出不妙)……洋车在胡同口儿等着您呢,咱们走吧?
苑国钟 ……火车拉鼻儿了……不坐洋车……我儿子是修铁道的……我儿子……我儿子……他想去新中国……
牛大粪 好哩!咱们就伴儿……咱们一块儿去中国!
苑国钟 ……小子……你……(微弱手势)你得守规矩……
牛大粪 明白!我听您的……(哽咽)往后我守规矩,您放心吧。
苑国钟 (找儿子的手,紧紧抓住)儿子……
苑江某某 (紧紧地紧紧地抱着父亲)爸爸!
苑国钟 ……给爸爸吹一个?
苑江某某 ……哎。
苑国钟 ……吹个XX儿的……我断着你妈能听见……我想她了……
【苑江某某掏出口琴边哭边某某,终于吹出了连贯的调子。西厢房突然爆发出新生儿的哭声,曲子中断了片刻,随后便一以贯之地吹了下去。夜幕下的生者和死者都静悄悄的,那些落叶的树木居然依次开出了绚烂的花朵,与晶莹的落雪交相辉映。大幕在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中缓慢地闭合了。口琴曲略带忧伤的旋律逐渐转为轻捷与欢快,甚至透出了坚定的昂扬之气,在剧场内外回旋不绝而又回味无穷。
全剧终
2008年12月28日初稿
2009年1月1 9日二稿
2009年4月1 8日三稿
[文章尾部最后500字内容到此结束,中间部分内容请查看底下的图片预览]
以上为《窝头会馆-剧本》的无排版文字预览,完整格式请下载
下载前请仔细阅读上面文字预览以及下方图片预览。图片预览是什么样的,下载的文档就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