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雷雨》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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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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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地点环境

序幕

在教堂附属医院的一间特别客厅内--冬天的一个下午。

第一幕

十年前,一个夏天,郁热的早晨。--周某某的客厅内(即序幕的客厅,景与前大致相同。)

第二幕

景同前--当天的下午。

第三幕

在鲁某某,一个小套间--当天夜晚十时许。

第四幕

周家的客厅(与第一幕同)--当天半夜两点钟。

尾声

又回到十年后,一个冬天的下午--景同序幕。

(由第一幕至第四幕为时仅一天。)

★★ 人物 ★★

姑奶奶甲(教堂尼姑)

姑奶奶乙

姐姐--十五岁

弟弟--十二岁

周某某--某***董事长,五十五岁。

周某某--其妻,三十五岁。

周某某--其前妻生子,年二十八。

周某某--繁漪生子,年十七。

鲁贵--周宅仆人,年四十八。

鲁侍萍--其妻,某校女佣,年四十七。

鲁大海--侍萍前夫之子,煤矿工人,年二十七。

鲁四凤--鲁贵与侍萍之女,年十八,周家使女。

周宅仆人等:仆人甲,仆人乙……老仆。

★★ 序幕 ★★

景--一间宽大的客厅。冬天,下午三点钟,在某教堂附设 医院内。

屋中是两扇棕色的门,通外面;门身很笨重,上面雕着半西洋化的旧花某某,门前垂着满是斑点、褪色的厚帷幔,深紫色的;织成的图案已经脱了线,中间有一块已经破了一个洞。右边--左右以台上演员为准--有一扇门,通着现在的病房。门面的漆已经蚀了去,金黄的铜门钮放着暗涩的光,配起那高而宽没有黄花某某的灰门框,和门上凹凸不平,古式的西洋木某某,令人猜想这屋子的前主任多半是中国的老留学生,回国后右富贵过一时的。这门前也挂着一条半旧,深紫的绒幔,半拉开,破或碎条的幔角拖在地上。左边也开一道门,两扇的,通着外间饭厅,由那里可以直通楼上,或者从饭厅走出外面,这两扇门较中间的还华丽,颜色更深老;偶尔有人穿过,它好沉重地在门轨上转动,会发着一种久摩擦的滑声,像一个经过多少事故,很沉默,很温和的老人。这前面,没有帏幔,门上脱落,残蚀的轮廓同漆饰都很明显。靠中间门的右面,墙凹进去如一个像的壁龛,凹进去的空隙是棱角形的,划着半图。壁龛的上大半满嵌着细狭而高长的法国窗户,每棱角一扇长窗,很玲珑的;下面只是一块较地板〔上田某某〕起的半圆平面,可以放着东西来;可以坐;这前面整个地遮上一面的摺纹的厚绒垂幔,拉拢了,壁龛可以完全遮盖上,看不见窗户同阳光,屋子里阴沉沉,有些气闷。开幕时,这帏幕是关上的。

墙的颜色是深褐,年久失修,暗得褪了色。屋内所有的陈设都很富丽,但现在都呈现着衰败的景象。陈设,空空地,只悬着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现在壁炉里燃着煤火,火焰熊熊地,照着炉前的一长旧圆椅,映出一片红光,这样,一丝丝的温暖,使这古老的房屋里还有一些生气。壁炉旁边搁放一个粗制的煤斗同木柴。右边门左侧,挂一张画轴;再左,近后方,墙角抹成三四尺的平面,它的那里,斜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旧式紫檀小衣柜,柜门的角上都包着铜片。柜上放着一个暖水壶,两只白某某,都搁在旧黄铜盘上。柜前铺一张长方的小地毯;在上面,和柜平行的,放一条很矮的紫柜长几,以前大概是用来摆设瓷器、古董一类的精巧的小东西,现在堆着一叠叠的白某某、白某某等物,刚洗好,还没有放进衣柜去。在下面,柜与壁龛中间立一只圆凳。壁龛之左,(中门的右面),是一只长方的红木漆桌。上面放着两XX烛台,墙上是张大而旧的古油画,中间左面立一只有玻璃的精巧的紫柜台。里面原为放古董,但现在正是空空的,这柜前有一条狭长的矮桌。离左墙角不远,与角成九十度,斜放着一个宽大深色的沙发,沙发后是只长桌,前面是一条短几,都没有放着东西。沙发左面立一个黄色的站灯,左墙靠前〔上田某某〕凹进,与左后墙成一直角,凹进处有一只茶几,墙上低悬一张小油画,茶几旁,在〔上田某某〕向前才是左边通饭厅的门。屋子中间有一张地毯。上面斜放着,但是略斜地,两张大沙发;中间是个圆桌,铺着白某某。

开幕时,外面远处有钟声。教堂内合唱颂主歌同大风琴声,最好是 Bach: High Mass in B Minor Benedictus qui venait Domino Nomini --屋内静寂无人。

移时,中间门沉重的缓缓推开,姑奶奶甲(教堂尼姑)进来,她的服饰如在天主教里常见的尼姑一样,头束雪白的布巾,蓬起来像荷兰某某,穿一套深蓝的粗布制袍,衣裙几乎拖在地面。她胸前悬着一个十字架,腰间一串钥匙,走起来铿铿地响着。她安静地走进来,脸上很平和的。她转过身子向着门外。

姑甲 (和蔼地)请进来吧。

〔一位苍白的老年人走进来,穿着很考究的旧皮大衣,进门脱下帽子,头发斑白,眼睛平静而忧郁,他的下颏有苍白的短须,脸上满是皱纹。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进门后他取下来,放在眼镜盒内,手有些颤。他搓弄一下子,衰弱地咳嗽

两声。外面乐声止。

姑甲 (微笑)外面冷得很!

老人 (点头)嗯--(关心地)她现在还好么?

姑甲 (同情地)好。

老人 (沉默一时,指着头。)她这儿呢?

姑甲 (怜悯地)那--还是那样。(低低地叹一口气。)

老人 (沉静地)我想也是不容易治的。

姑甲 (矜怜地)你先坐一坐,暖和一下,再看她吧。

老人 (摇头)不,(走向右边病房)

姑甲 (走向前)你走错了,这屋子是鲁奶奶的病房。你的

太太在楼上呢。

老人 (停住,失神地)我--我知道,(指着右边病房) 我现在可以看看她么?

姑甲 (和气地)我不知道。鲁奶奶的病房是另一位姑奶奶

管,我看你先到楼上看看,回头再来看这位老太太好

不好?

老人 (迷惘地)嗯,也好。

姑甲 你跟我上楼吧。

〔姑甲领着老人进左面的饭厅下。

〔屋内静一时。外面有脚步声。姑乙领两个小孩进。姑乙除了年青些,比较活泼些,一切都与姑甲同。进来的小孩是姊弟,都穿着冬天的新衣服,脸色都红得像苹果,整个是胖圆圆的。姐姐有十五岁,梳两个小辫,在背后摆着;弟弟戴上一顶红绒帽。两个都高兴地走进来,二人在一起,姐姐是较沉着些。走进来的时节姐姐在前面。

姑乙 (和悦地)进来,弟弟。(弟弟进来望着姊姊,两个 人只呵手)外头冷,是吧。姊姊,你跟弟弟在这儿坐 一坐好不好。

姊 (微笑)嗯。

弟 (拉着姊姊的手,窃语)姊姊,妈呢?

姑乙 你妈看完病就来,弟弟坐在这儿暖和一下,好吧?

〔弟弟的眼望姊姊。

姊 (很懂事地)弟弟,这儿我来过,就坐这儿吧,我跟 你讲笑话。(弟弟好奇地四面看。)

姑乙 (有兴趣地望着他们)对了,叫姊姊跟你讲笑话,

(指着火)坐在火旁边讲,两个人一块儿。

弟 不,我要坐这个小凳子!(指中门左柜前的小矮凳)

姑乙 (和蔼地)也好,你们就在这儿。可是(小声地)

弟弟,你得乖乖地坐着,不要闹!楼上有病人--

(指右边病房)这旁边也有病人。

姊弟 (很乖地点头)嗯。

弟 (忽然,向姑乙)我妈就回来吧?

姑乙 对了,就来。你们坐下,(姊弟二人共坐矮凳上,望 着姑乙)不要动!(望着他们)我先进去,就来。

〔姊弟点头,姑乙进右边病房,下。

〔弟弟忽然站起来。

弟 (向某某)她是谁?为什么穿这样衣服?

姊 (很世故地)尼姑,在医院看护病人的。弟弟,

你坐下。

弟 (不理她)姐姐,你看!(自傲地)你看妈给我买的

新手套。

姊 (瞧不起他)看见了,你坐坐吧。(拉弟弟坐下,二人又很规矩地坐着)。

〔姑甲由左边饭厅进。直向右角衣柜走去,没看见屋内的人。

弟 (又站起,低声,向某某)又一个,姐姐!

姊 (低声)嘘!别说话,(又拉弟弟坐下)。

〔姑甲打开右面的衣柜,将长几上的白某某、白某某等物一叠放在衣柜里。

〔姑乙由右边病房进。见姑甲,二人沉静地点一点头,姑乙助姑甲放置洗物。

姑乙 (向姑甲,简某某)完了?

姑甲 (不明白)谁?

姑乙 (明快地,指楼上)楼上的。

姑甲 (怜悯地)完了,她现在又睡着了。

姑乙 (好奇地问)没有打人么?

姑甲 没有,就是大笑了一场,把玻璃又打破了。

姑乙 (呼出一口气)那还好。

姑甲 (向姑乙)她呢?

姑乙 你说楼下的?(指右面病房)她总是这样,哭的时候 多,不说话,我来了一年,没听见过她说一句话。

弟 (低声,急促地)姐姐,你跟我讲笑话。

姊 (低声)不,弟弟,听她们的说话。

姑甲 (怜悯地)可怜,她在这儿九年了,比楼上的只晚了 一年,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好。

--(欣喜地)对了,刚才楼上的周某某来了。

姑乙 (奇怪地)怎么?

姑甲 今天是旧历年腊月三十。

姑乙 (惊讶地)哦,今天三十?-那么楼下的也会出来 , 到着房子里来。

姑甲 怎么,她也出来?

姑乙 嗯。(多话地)每到腊月三十,楼下的就会出来,到 这屋子里;在这窗户前面站着。

姑甲 干什么?

姑乙 大概是望她的儿子回来吧,她的儿子十年前一天晚上 跑了,就没有回来。可怜,她的丈夫也不在了--

(低声地)听说就周某某家里当差,一天晚上喝酒喝 得太多,死了的。

姑甲 (自己以为明白地)所以周某某每次来看他太太来,

总要问一问楼下的。--我想,过一会儿周某某会下 楼来见她的。

姑乙 (虔诚地)圣母保佑他。(又放洗物)

弟 (低声,请求)姐姐,你跟我讲半个笑话好不好?

姊 (听着有情趣,忙摇头,压迫地,低声)弟弟!

姑乙 (又想起一段)奇怪周家有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要

卖给医院呢?

姑甲 (沉静地)不大清楚。--听说这屋子有一天夜里连 男带女死过三个人。

姑乙 (惊讶)真的?

姑甲 嗯。

姑乙 (自然想到)那么周某某为什么偏把有病的太太放在 楼上,不把她搬出去呢?

姑甲 就是呢,不过他太太就在这楼上发的神经病,她自己 说什么也不肯搬出去。

姑乙 哦。

〔弟弟忽然想起。

弟 (抗议地,高声)姐姐,我不爱听这个。

姊 (劝止他,低声)好弟弟。

弟 (命令地,更高声)不,姐姐,我要你跟我讲笑话。

〔姑甲,姑乙回头望他们。

姑甲 (惊奇地)这是谁的孩子?我进来,没有看见他们。

姑乙 一位看病的太太的,我领他们进来坐一坐。

姑甲 (小心地)别把他们放在这儿。-万一把他们吓着。

姑乙 没有地方:外面冷,医院都满了。

姑甲 我看你还是找他们的妈来吧。万一楼上的跑下来,说 不定吓坏了他们!

姑乙 (顺从地)也好。(向某某弟,他们两个都瞪着眼睛望 着她们)姐姐,你们在这儿好好地再等一下,我就找 你们的妈来。

姊 (有礼地)好,谢谢你!

〔姑乙由中门出。

弟 (怀着希望)姐姐,妈就来么?

姊 (还在怪他)嗯。

弟 (高兴地)妈来了!我们就回家。(拍掌)回家吃年 饭。

姊 弟弟,不要闹,坐下。(推弟弟坐)。

姑甲 (关上柜门向某某弟)弟弟,你同姐姐安安静静地坐一 会儿。我上楼去了。

〔姑甲由左面饭厅下。

弟 (忽然发生兴趣,立起)姐姐,她干什么去了?

姊 (觉得这是不值一问的问题)自然是找楼上的去了。

弟 (急切地)谁是楼上的?

姊 (低声)一个疯子。

弟 (直觉地臆断)男的吧?

姊 (肯定地)不,女的--一个有钱的太太。

弟 (忽然)楼下的呢?

姊 (也肯定地)也是一个疯子。--(知道弟弟会愈问 愈多)你不要再问了。

弟 (好奇地)姐姐,刚才她们说这屋子里死过三个人。

姊 (心虚地)嗯--弟弟,我跟你讲笑话吧!有一年, 一个国王。

弟 (已引上兴趣)不,你跟我讲讲这三个人怎么会死的 ?这三个人是谁?

姊 (胆怯)我不知道。

弟 (不信,伶俐地)嗯!-你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姊 (不得已地)你别在这屋子里问,这屋子闹鬼。

〔楼上忽然有乱摔东西的声音,铁链声,足步声,女人狂笑,怪叫声。

弟 (〔上田某某〕惧)你听!

姊 (拉着弟弟手紧紧地)弟弟!(姊弟抬头,紧紧地望

着天花板)。

〔声止。

弟 (安定下来,很明白地)姐姐,这一定是楼上的!

姊 (害怕)我们走吧。

弟 (倔强)不,你不告诉我这屋子怎么死了三个人,我 不走。

姊 你不要闹,回头妈知道打你!

弟 (不在乎地)嗯!

〔右边门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进来,在屋中停一停,眼睛像是瞎了。慢吞吞地踱到窗前,由帷幔隙中望一望,又踱至台上,像是谛听甚么似的。姊弟都紧紧地望着她。

弟 (平常的声音)这是谁?

姊 (低声)嘘!别说话。她是疯子。

弟 (低声,秘密地)这大概是楼下的。

姊 (声颤)我,我不知道。(老妇人躯干无力,渐向下 倒)弟弟,你看,她向下倒。

弟 (胆大地)我们拉她一把。

姊 不,你别去!

〔老妇人突然歪下去,侧面跪倒在舞台中。台某某,外面远处合唱团歌声又起。

弟 (拉姊向前,看老太婆)姐姐,你告诉我,这屋子是 怎么回事?这些疯子干什么?

姊 (惧怕地)不,你问她,(指老妇人)她知道。

弟 (催促地)不,姐姐,你告诉我,这屋子怎么死了三 个人。这三个人是谁?

姊 (急迫地)我告诉你问她呢,她一定知道!

〔老妇人渐渐倒在地上,舞台全某某,听见远处合唱弥撒和大风琴声。

弟声 (很清楚地)姊姊,你去问她。

姊声 (低声)不,你问她,(幕落)你问她!

〔大弥撒声。

第一幕

开幕时舞台全某某,隔十秒钟,渐明。

景--大致和序幕相同,但是全屋的气象是比较华丽的。这是十年前一个夏天的上午,在周宅的客厅里。

壁龛的帷幔还是深掩着,里面放着艳丽的盆花。中间的门开着,隔一层铁纱门,从纱门望出去,花园的树木绿荫荫地,并且听见蝉在叫。右边的衣服柜,铺上一张黄某某,上面放着许多小巧的摆饰,最显明的是一张旧相片,很不调和地和这些精致东西放在一起。柜前面狭长矮几,放着华贵的烟具同一些零碎物件。右边炉上有一个钟同话盆,墙上,挂一幅油画。

炉前有两把圈椅,背朝着墙。中间靠左的玻璃柜放满了古玩,前面的小矮桌有绿花的椅垫,左角的XX发不旧,上面放着三四个缎制的厚垫子。沙发前的矮几排置烟具等物,台中两个小沙发同圆桌都很华丽,圆桌上放着吕宋烟盒和扇子。

所有的帷幕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兴旺的气象,屋里家俱非常洁净,有金属的地方都放着光。屋中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阳光,天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神气。

开幕时,四凤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 鲁贵(她的父亲)在沙发旁边擦着矮几上零碎的银家俱,很吃力地;额上冒着汗珠。

四凤约有十七八岁,脸上红润,是个健康的少女,她整个的身体都很发育,手很白某某,走起路来,过于发育的乳房很明显地在衣服底下颤动着。她穿一件旧的白纺绸上衣,粗山东绸的裤子,一双略旧的布鞋。她全身都非常整洁,举动虽然很活泼,因为经过两年在周家的训练,她说话很大方,很爽快却很有分寸。她的一双大而有长睫毛的水凌凌的眼睛能够很灵敏地转动,也能敛一敛眉头,很庄严地注视着。她有大的嘴,嘴唇自然红艳艳的,很宽,很厚,当着她笑的时候,牙齿整齐地露出来,嘴旁也显着一对笑涡,然而她面部整个轮廓是很庄重地显露着诚恳。她的面色不十分白,天气热,鼻尖微微有点汗,她时时用手绢揩着。她很爱笑,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但是她现在皱着眉头。

她的父亲--鲁贵--约莫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神气萎缩,最令人注目的是粗而乱的眉毛同肿眼皮。他的嘴唇,松弛地垂下来,和他眼下凹进去的黑圈,都表示着极端的肉欲放纵。他的身体较胖,面上的肌肉宽驰地不肯动,但是总能卑贱地谄笑着,和许多大家的仆人一样。

他很懂事,尤其是很懂礼节,他的被略有些伛偻,似乎永远欠着身子向他的主人答应着"是 "。他的眼睛锐利,常常贪婪地窥视着,如一只狼;他是很能计算的。虽然这样,他的胆量不算大;全部看去,他还是萎缩的。他穿的虽然华丽,但是不整齐的。现在他用一条布擦着东西,脚下是他刚擦好的黄某某。时而,他用自己的衣襟揩脸上的油汗!

贵 (喘着气)四凤!

四 (只做听不见,依然滤她的汤药)

贵 四凤!

四 (看了她的父亲一眼)喝,真热,(走向右边的衣柜旁,寻一把芭蕉扇,又走回中间的茶几旁听着。)

贵 (望着她,停下工作)四凤,你听见了没有?

四 (厌烦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父亲)是!爸!干什么?

贵 我问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四 都知道了。

贵 (一向是这样为女儿看待的,只好是抗议似地)妈的,这孩子!

四 (回过头来,脸正向观众)您少说闲话吧!(挥扇,嘘出一口气)呀!天气这样闷热 ,回头多半下雨。(忽然)老爷出门穿的皮鞋,您擦好了没有?(拿到鲁贵面前,拿起一只皮鞋不经意地笑着)这是您擦的!这么随随便便抹了两下,--老爷的脾气您可知道。

贵 (一把抢过鞋来)我的事不用不管。(将鞋扔在地上)四凤,你听着,我再跟你说一遍,回头见着你妈,别望了把新衣服都拿出来给她瞧瞧。

四 (不耐烦地)听见了。

贵 (自傲地)叫她想想,还是你爸爸混事有眼力,还是她有眼力。

四 (轻蔑地笑)自然您有眼力啊!

贵 你还别忘了告诉你妈,你在这儿周某某吃的好,喝的好,几是白天侍候太太少爷,晚上还是听她的话,回家睡觉。

四 那倒不用告诉,妈自然会问你。

贵 (得意)还有?啦,钱,(贪婪地笑着)你手下也有许多钱某某!

四 钱!?

贵 这两年的工钱,赏钱,还有(慢慢地)那零零碎碎的,他们……

四 (赶紧接下去,不愿听他要说的话)那您不是一块两块都要走了么?喝了!赌了!

贵 (笑,掩饰自己)你看,你看,你又那样。急,急,急什么?我不跟你要钱。喂,我说,我说的是--(低声)他--不是也不断地塞给你钱花么?

四 (惊讶地)他?谁呀?

贵 (索性说出来)大少爷。

四 (红脸,声略高,走到鲁贵面前)谁说大少爷给我钱?爸爸,您别又穷疯了,胡说乱道的。

贵 (鄙笑着)好,好,好,没有,没有。反正这两年你不是存点钱么?(鄙吝地)我不是跟你要钱,你放心。我说啊,你等你妈来,把这些钱也给她瞧瞧,叫她也开开眼。

四 哼,妈不像您,见钱就忘了命。(回到中间茶桌滤药)。

贵 (坐在XX发上)钱某某,你没有你爸爸成么?你要不到这儿周家大公馆帮主儿,这两年尽听你妈妈的话,你能每天吃着喝着,这大热天还穿得上小纺绸么?

四 (回过头)哼,妈是个本分人,念过书的,讲脸,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叫人家使唤。

贵 什么脸不脸?又是你妈的那一套!你是谁家的小姐?--妈的,底下人的女儿,帮了人就失了身份啦。

四 (气得只看父亲,忽然厌恶地)爸,您看您那一脸的油,--您把老爷的鞋再擦擦吧。

贵 (汹汹地)讲脸呢,又学你妈的那点穷骨头,你看她!跑他妈的八百里外,女学堂里当老妈:为着一月八块钱,两年才回一趟家。这叫本分,还念过书呢;简直是没出息。

四 (忍气)爸爸,您留几句回家说吧,这是人家周某某!

贵 咦,周某某挡不住我跟我女儿谈家务啊!我跟你说,你的妈……

四 (突然)我可忍了好半天了。我跟您先说下,妈可是好容易才会一趟家。这次,也是看哥哥跟我来的。您要是再给她一个不痛快,我就把您这两年做的事都告诉哥哥。

贵 我,我,我做了什么啦?(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身份)喝点,赌点,玩点,这三样,我快五十的人啦,还怕他么?

四 他才懒得管您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从矿上寄给妈用的钱,您偷偷地花了,他知道了,就不会答应您!

贵 那他敢怎么样,(高声地)他妈嫁给我,我就是他爸爸。

四 (羞愧)小声点!这没什么喊头。--太太在楼上养病呢。

贵哼!(滔滔地)我跟你说,我娶你妈,我还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这么个机灵人,这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那一个不说我鲁贵刮刮叫。来这里不到两个月,我的女儿就在这公馆找上事;就说你哥哥,没有我,能在周家的矿上当工人么?叫你妈说,她成么?--这样,你哥哥同你妈还是一个劲儿地不赞成我。这次回来,你妈要还是那副寡妇脸子,我就当你哥哥的面不认她,说不定就离了她,别看她替我养女儿,外带来你这个倒霉蛋哥哥。

四 (不愿听)爸爸。

贵 哼,(骂得高兴了)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养的儿子。

四 哥哥哪点对不起您,您这样骂他干什么?

贵 他哪一点对得起我?当大兵,拉包月车,干 内容过长,仅展示头部和尾部部分文字预览,全文请查看图片预览。

朴 一个人敢做一件事就要当一件事。

萍 (失色)爸!

朴 公司的人说你总是在跳舞窝里鬼混,尤其是这三个月,喝酒,赌钱,整夜地不回家。

萍 哦,(喘出一口气)您说的是--

朴 这些事是真的么?(半晌)说实话!

萍 真的,爸爸。(红了脸)

朴 将近三十的人应当懂得"自爱"!--你还记得你的名为什么叫萍吗?

萍 记得。

朴 你自己说一遍。

萍 那是因为母亲叫侍萍,母亲临死,自己替我起的名字。

朴 那我请你为你的生母,你把现在的行为完全改过来。

萍 是,爸爸,那是我一时的荒唐。

[鲁贵有书房上。

贵 老,老,老爷。客--等,等,等了好半天啦。

朴 知道。

[鲁某某。

朴 我的家庭是我认为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我的儿子我也认为都还是健全的子弟,我教育出来的孩子,我绝对不愿叫任何人说他们一点闲话的。

萍 是,爸爸。

朴 来人啦。(自语)哦,我有点累啦。(萍扶他至沙发坐。)

[鲁某某。

贵 老爷。

朴 你请客到这边来坐。

贵 是,老爷。

萍 不,--爸,您歇一会吧。

朴 不,你不要管。(向某某)去,请进来。

贵 是,老爷。

[鲁某某。朴园拿出一支雪茄,萍为他点上,朴园徐徐抽烟,端坐。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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